走进同江,走进赫哲
我敬畏所有的少数民族——因为少数民族的文化、生活和宗教都充满一种别样的气息——而这种气息正是我所向往并愿意参悟的。一场夏雨,无缘由地从头上倾落而至,驱逐了盛伏粘稠的溽热。雨中,树叶和蒿草的细语犹如缠绵的情话,随着清风抚在脸颊上,耳鼓不由自主地刺痒起来——雨住,盘古仿佛降临到人间,天地开阔得广袤而又葱翠。躲在稠密树叶中的鸟,啁啾的鸣叫声悠远得像哨音,又如动听的音律。走在雨水洗过的路上,犹入仙境。
走进同江,仿佛走进远古的童话园。走进赫哲,不但有神秘气息,还有天堂气象。
迎接我们的是一场热闹的萨满群舞。早年听说,萨满舞分为独舞和群舞,群舞一般都在春季开江后或是江河封冻前,选一个日头高照的好日子,萨满神带领众人跳“鹿神”舞。群舞的场面非常好看,腰铃晃动,手鼓齐鸣,相互竞技,彰显其能。其实,赫哲人有很多不同时节不同风俗的舞蹈,如模拟捕鱼,狩猎和战斗场面的舞蹈,还有以赫哲少女为反抗封建婚姻而著名的“天鹅舞”等。所有赫哲的舞蹈都极具画面感和感染力。
因此,能领略到萨满群舞的风采,也是人生一大幸事。
沐浴着雨后的清新,我们凝神地观看了萨满舞。我知道,赫哲人崇拜图腾,他们认为自然,灵物,鬼神和祖先都能图腾,而且万物都有神灵,如山,水,树,火等。赫哲人在坚信万物有灵的同时,还相信灵魂不死。逢年过节,猪头就为上等贡品,还焚香悼念神灵。所以,萨满教成了赫哲人从始至终坚守的宗教仪式。台上的萨满舞师们,他们把手里的鼓敲出不屈不挠,而腰间的铃铛也窸窣出赫哲人生活的诗情画意。
我想,鼓和铃铛或许是赫哲人的文字。当年,他们抗击外敌入侵时,鼓和铃铛也或许还是冲锋的号角呢。
我十分赞赏赫哲人的聪明才智,尽管这个民族没有文字,但是他们以说唱跳等形式,把老祖宗的东西传承下来。赫哲族遭遇过多次人口骤减的历史灾难,但他们依然生生不息。众所周知,赫哲族是渔猎民族,并且是北方少数民族中唯一以渔业为主的民族。春秋冬三季捕鱼,谷雨是春季的汛期,也是网捕的好时节,这个时期能捕获到各种杂鱼。艾叶飘香,肥美的鲟鱼和鳇鱼宛若归家的游子,成群地往网里钻。而白露一到,英雄的大马哈鱼就奔涌而来——渔猎和狩猎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赫哲人,而皮毛又成了赫哲人抵御风寒的衣物和饰品。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赫哲人对鱼皮的利用。座谈会上,民间艺人,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赫哲族鱼皮制作技艺传承人,尤文凤讲述了鱼皮制品从剥皮到成品制作的发展过程。她说,早年,赫哲人的服饰和被褥,都是用鱼皮和兽皮制作。尤文凤是看着祖母和母亲制作鱼皮制品长大的,15岁时,她就跟随母亲学习鱼皮制品技艺……在展览馆里,鱼皮衣裤,鱼皮靰鞡,鱼皮用具,鱼皮画等艺术品琳琅满目。我深深地被“鱼皮部落”精湛的鱼皮技艺而感动。尤文凤说,过去鱼皮的制作有很多不足,比如鱼腥味,而现在的鱼皮制作技艺进步得不可想象。尤文凤讲起鱼皮制作技艺,那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宛若山雾一样地散发出来,脸颊上也不由得生出两团桃红——就在鱼皮制作技艺面临失传的境遇下,尤文凤不但挑起鱼皮制作技艺的重任,还把这项技艺传承给女儿。
改革开放后,赫哲族地区坚持以“以渔业为主,粮食自给,多种经营”的模式。据资料记载,1980年以来,佳木斯境内的八岔、街津口等,组成了“渔业生产队”,政府以周转金的形式,拔专款支持。到了九十年代,由于三江流域人口的增加,鱼类资源严重萎缩。由此,国家对赫哲族的产业结构进行了大力调整。也由此,赫哲族成功地实现了由渔猎民族向农业民族的历史性跨越。
党和国家关心赫哲人,他们也勤劳坚韧。如今,以种植业为主导产业的多元经济格局已然形成。
除了萨满,鱼皮,更令我久久不忘的便是伊玛堪。到佳木斯的第一晚,在颁奖晚会上听著名艺人演唱了一段伊玛堪。尽管听不懂赫哲语,但我却被厚重流畅的旋律深深感染了。听当地的赫哲人说,伊玛堪只是他们赫哲族其中的一个曲调。还有“白本初”、“博布力”等,伊玛堪主要是以说唱为主,讲述赫哲人口口相传的故事。伊玛堪有大段大段唱词,讲唱者首先要有表演天赋,才能绘声绘色地模仿老年调、青年调、男调、女调、求助调、胜利调等。伊玛堪讲唱人以夸张的想象,丰富的民间口语,生动的比喻,模拟各种人物、动物对话,惟妙惟肖,使听者身临其境。
赫哲是一个智慧勤劳的民族,他们创造传承了诸多民族瑰宝。这些瑰宝在一代又一代赫哲人中经久流传。
赫哲族作家孙玉民可谓是赫哲人的代表,他以散文随笔书写赫哲人的生活。我们一行来到他坐落在江边的家,他的家除了书、字、画以外,俨然一派赫哲风情。孙玉民不善言谈,但脸上写着厚道和诚恳。我在屋里和院里逗留了许久——用心地体会赫哲人的前世今生。信手翻开孙玉民的散文《一代天骄赫哲人》、《赫乡山间犬铃响》等,他的文字像散落在泥土中的珍珠,不但浸润着赫哲人的聪慧,还透着泥土的清香。
尽管,赫哲是少数民族中人口最少的一个民族,但我相信,凭着赫哲人坚强不屈的品格,凭着不忘初心的坚定信念,他们一定发展壮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