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轻的重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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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轻的重量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——于德北作品赏读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

《柿子树》是我读于德北的第一篇小说,而且是一份手写稿。

我不知道我是不是《柿子树》的第一个读者,他给我手稿时,我刚从外地社会实践回来。我们去社会实践,他躲在房间里写小说。但我清晰地记得他给我一沓手稿时,眼睛里的红血丝像窗帘,遮住了他这个年龄的男人该有的风采,他又像是从深山古刹中走出来的僧人,阴郁苍茫的神态似乎悟出了什么。

我更不知道他眼睛里的血丝,是因为熬夜写小说,还是因为宿醉?但我知道,他爱酒。

已经很多年不读手写稿了,尽管有些不习惯,我还是躲在鲁院的401室,一口气读完了《柿子树》。我被《柿子树》里的“我”和“她”和“小男孩”震撼得像一只突然听到雷声的鹅,抻着脖子惊愕之余,我情不自禁地抽噎了一下,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恸哭。鲁院的夜,安静得有些孤独。已是凌晨,我在地板上来回地走动,像一只困兽,像一只无助的猫。如果之前我还不能理解他不去社会实践的举动,这一刻,我理解了。当“我”沉浸在爱里,爱又无果时,最好的去处便是画画,或者写“小说”。

小说也是“我”寻找“幻听”的一种方式。

《柿子树》通篇都是白描的心理叙述,然而,我这个读者却读到了叙述之外的故事,而且已然是一场热烈,并且悲怆的爱的故事。小说中的“我”是一位教美术的教授,他经常到这座城市来讲课。有一天,他突然出现幻听,他笃定幻听来自一棵树,他极想把幻听还给那棵树。于是,“我”和“她”和一个不谙世事的“小男孩”在柿子树下相遇了——他们的相遇看似偶然,其实是宿命的必然。因为,他们共有的一个心理,就是寻找和等待。

幻听,也许是命运的暗示,等待,也许是命运的指引——他们从不同的方向来到柿子树下。

在柿子树下,“我”找到了幻听的出处,果然,“我”幻听到的声音,来自两棵柿子树。聪明的读者也一定知道,声音或许是“她”灵魂深处发出的召唤。他们在柿子树下,找到了各自所需。“他”找到了幻听的声音,“她”带着儿子等到了成熟。因为,儿子的父亲曾经许诺过,柿子成熟了,带儿子来摘柿子。但儿子的父亲,却离开他们母子远渡重洋。柿子未熟,父爱已远走。爱的缺失,是焦虑的根源;爱的冷漠,是精神压力的使然;爱的漠视,是心门封闭的开始——所以,小小的“他”自闭了。“她”是女人,但“她”也是母亲。在母亲面前,所有的情感都能隐退,包括男女的欢爱。

柿子树下似乎成了一个道场,柿子成熟似乎也是打开心门的唯一契机。而且这个契机,还因为“我”的到来有了色彩。

“我”在柿子树下展开了画架,任小男孩信马由缰地涂抹色彩。不久,小男孩的眼睛里有了笑意,有了神采。两棵柿子树,树下三个人,即便是一幅画,也是再简洁明了不过了。可是,他们的内心却澎湃得像湖,而这片湖水也生发出太多的想象……他们等待爱,等待彼此,等待柿子成熟——当成熟的柿子坠落的那一刻,“我”不由分说地撩起“她”的裙裾,接住了坠落。小说中坠落的柿子,不仅是一种绽放,也是一种力量。与其说,成熟的坠落打开了小男孩关闭的心门,不如说是力量敲开了,成人和孩子积了尘垢的心。

说到底他们都是在找寻失去的爱,找寻灵魂的归宿,或是等待爱的拯救。

“你一定回来——”小男孩告别时的这句话,到底是挽留,还是期待呢?那么,小男孩究竟是为自己,还是为“她”——也或许是一句谶语。

因为,爱禁经不起等待,爱也禁不起考验,更经不起时间。

“我”的幻听还给了树,幻听消失了。“她”的脸上有了笑容,亦或是“她”找回了曾经丢失的“幻听”。小男孩或许也开始做七彩的梦了吧。小说家在文本里告诉我们:人人需要打开,哪怕是小孩子。因为,在现代都市快节奏生活的重压下,在当下所谓的道德和伪道德的绑架下,该释放该有的本性。

谁说,没有故事的小说就不是好小说。

我问德北,你的写作风格是不是深受日本作家的影响。他干脆地回答说,不是。但我还是读出日式的味道,那种看似轻飘的忧伤,却沉重得令人欲哭无泪,却令洇洇的血流成河——在鲁院时,德北送我日本青年作家青山七惠的小说《窗灯》、《一个人的好天气》等。我是第一次读日本八零后作家的作品,也由此,我更加深深地爱上了日本文学。我认为俄罗斯文学和日本文学同是写忧伤,但却有本质上的不同。俄罗斯的忧伤是浪漫的,这可能与地大物博和寒冷相关吧。而大和民族的忧伤却是沉重的,甚至有些颓唐。

一个是悄无声息的震撼,一个是大张旗鼓的表达。德北把这两者缝合起来,用的是轻和巧。

鲁院告别,我们回到各自的城市。偶尔,德北也给我推荐书,夏目簌石、奥康纳、泊尔和阿瑟等。他阅读量之大,令我感叹,他对当下文学以及东北三省的文学走向,说得条理分明。每当我遇到文学上解不开或说不准的事儿时,都会与他交流。后来,我又断断续续地读了德北的其它作品,包括他的绘画和诗词。

《少年菊花刀》是一部中短篇小说合集。每篇看似独立,又都唇齿相依。因为,小说是以二十世纪七十年代,也就是文革末期,改革开放前期,北方一代少年成长的故事。在这部小说集里,他依旧用老辣而又轻巧的叙述,以平缓又带无尽忧伤的语调讲述了北方松城少年的故事。在他的文本里,无论是硬汉,还是街头“流氓”,还是懦夫,他们的内心都是柔软的。正可谓文如其人,德北能为乞丐落泪,也能倾尽所有帮助弱者。他还尊重人性,他坚守对人性的表达是写作的灵魂。他说自己是:夜半灯下遣更漏,一枝秃笔半卷书。可他的这支“秃笔”写透了人间冷暖,说透了生命悲欢。仅一本《少年菊花刀》,不过十几个中短篇,他就用轻巧的语言,把一个时代栩栩如生地再现出来。

于德北是才子,他更是一位用灵魂写作的作家。

于德北尤其是一个会写小说的作家,他的叙述堪称炉火纯青,他对文本的把握也独具风格。但无论德北有多少出众的才情,我还是欣赏他写作的才华。无论是他的小小说,还是他的中短篇,和诗词歌赋。包括我没有读过的童话故事。我相信,他一定是写“童话故事”的高手,他在一篇访谈录里说自己是一个“劈”两半儿的作家,一半交给成人文学,一半交给儿童文学……他也直言地说,写儿童文学的起因是因为儿子。可我更觉得,他自己就活得就像个孩子。他活得洒脱,活得自然,活得真诚,活得纯粹。像他另一本书的名字,《清风明月诗与酒》。

于德北叙述的语言轻,但轻得有重量。不是所有的轻都像一片羽毛,他的轻,就能击疼人心。

 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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