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松嫩平原到白沙海岛
前两次落脚到岛上时,正是北方的寒冬。为了能在当天赶到牙叉镇,我都是在凌晨四点驱车奔向太平国际机场。季节的缘故,我的行李臃肿不堪。
从大北到大南,我走出了天涯海角的忧伤。对于美兰机场的逸唐飞酒店来说,我是一个纯碎的过客。
此前,我连白沙都不知道,更别说牙叉镇了。当我知道所要到达的地方是白沙黎族自治县时,我一脸懵。网上给出的资料比较详细,白沙自治县位于海南岛中西部,东与琼中县为依,东南与五指山交接,南与乐东县相连,西与昌江县接壤,北与儋州市毗邻。下辖四个镇七个乡,我要去的牙叉镇正好是自治县人民政府的驻地……在我看来,所有的少数民族都充满神秘感,如果能置身于少数民族寄居的地方,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。果然,期间我有幸参加了黎族的拉奥门,吃了长桌宴,见识了长在山下旱地的稻米,拜谒了千年的树公和树婆——在我眼里,牙叉镇像一个看破红尘的僧人,他在盛开的繁花中安静地看着世界,他于幽静中淡然地打量着红尘。
我每次进镇都是傍晚时分。炊烟袅袅是北方傍晚的写照,而海岛的傍晚却是摩托车穿行于路上,熙攘的人群除了学生就是运动健身的人。第一次到牙叉镇,喜燕非要带我去吃火焰醉鹅。落座后,服务员推荐一款“皇帝菜”,我心想这个菜一定很美味。可我心里又在嘀咕,有着这么贵气名字的菜,说不定很贵呢?我不想让喜燕破费,就悄悄问服务员“皇帝菜”怎么卖?服务员说15元一盘。人在旅途很难顾忌吃食,我对吃食也有些挑剔,尤其肉类食物。我大有恶狠狠地吃一顿“皇帝菜”的想法,就说来两盘。醉鹅在我和喜燕和亚楠的面前燃起蓝色的火焰,但我却心心念念着两盘“皇帝菜”。终于,“皇帝菜”在我热切的盼望中款款的上来了。我惊愕地睁大了双眼,又眨了几下眼睛,难到“皇帝菜”就是北方随处可见的茼蒿?是的,就是北方的茼蒿。岛上的茼蒿清脆鲜嫩得挂着水珠,的确比北方的茼蒿口感好。北方的茼蒿可能是经过长途跋涉,抑或着北方黑土地的缘故,茼蒿要么蔫软要么口感很才。我十分珍惜“皇帝菜”,不是因为它的价格,而是因为它是皇帝菜。亦如,当我知道皮实得能在垃圾堆上生长绽放的扫帚梅,又叫波斯菊和格桑花时,心里就涌现出无限欢喜。每当北方第一场霜雪来临前,我都要去看一下波斯菊。也因为格桑花的缘故,我一直对没能去藏地而耿耿于怀。
我盯着“皇帝菜”想入非非,它实在该叫什么什么贵妃菜,因为它长得太娇嫩了。
我有很严重的过敏症,在不认识牙叉镇之前,我第一次到海南就高呼,我的鼻子过年了。以至于离开时,我不无惋惜地说,太想把鼻子寄存到海南岛了。当飞机还在南海的上空飞行,我从北方带去的鼻塞和难以忍受的奇痒就会渐渐隐遁。鼻子像个从没惹过祸的乖巧小童,所有的不适都像窗外的云朵渐行渐远。就连失去扁桃体的喉咙也通透起来,整个身体就轻松得像是刚出了一场透汗。而当飞机刚搭北方上空的边儿,鼻子就干痒起来,喉咙也隐隐作痛。人一落地,鼻子一定会被血痂堵塞。
如果说第一次第二次,我与牙叉镇还是相处阶段,第三次我就爱上了这里。且不说慢节奏的生活,还有宜人的气候。
下榻的公寓在镇子的边上,公寓背靠狮子岭,出门能见“美女峰”。公寓门前的鸡蛋花像个处子,羞涩地露出笑脸,而多色三角梅却开得绚烂无比。我和亚楠常在微明的天色下采摘带着露珠的栀子花,给鸡蛋花拍照。说起来这个季节还不是牙叉镇的夏天。但牙叉镇是有温差的,所以,无论多么炽热的白天,夜晚都会带来一丝清凉。在岛上住久了,我才发现公寓前几株三层楼高的大树,比男人手掌还大的叶子却是由葡萄粒大小的叶片组成,而且只要太阳落下去,叶子就如含羞草般的蜷缩在一起。
我很是为这一发现惊喜了一阵子,只是最终也不知道这种懂得害羞的树的名字。
有时候一个人走在清晨的路上,阳光虽然还没出来,但已然感受到了它锋利的刺。从公寓出来,走三分之二的路,也就是走到塑胶道的尽头,然后左拐进去。那条路被各种树遮蔽成荫,树荫下有几撮破旧的起脊瓦房。但我没有勇气走进去查看它的前世和今生。我除了怕虫子,还怕极了蛇。万一,那房子是蛇的住宅,我就是打扰它安逸生活的罪人……悠然地走在路上,能清晰地听到树荫深处潺潺的流水声,如果一直走上去,又顺着木栈道下去,就能看见河流。栈道两旁有香蕉树,还有木瓜树。每次,我与它们约会时都会抚摸着它们的叶子想,这就是传说中的野生香蕉和野生木瓜吧。
我是生长在松嫩平原的人,我也喜欢北方鲜明的四季。然而,随着年岁的增长,我的精神与身体开始了战争。于是,我的身体是“战争”的受害者。虽然与精神与身体偶有和解,但是,无论我怎么做,都是他们的背叛者。因为无论倾斜哪一方,身体都会无情的遭遇惩罚。
北方还沉浸于春天,我再次背起行囊开始了旅程。我无数次地拷问自己,究竟是喜欢繁华的热闹,还是喜欢偏僻的安静。为什么我在城市住久了,就蠢蠢欲动的想逃离。而在海岛上,我又怀念都市呢?当夜晚来临,我就与黎母山脉开始了一场又一场灵魂上的对话。当对话走进深处,我豁然的感悟到,喧嚣与繁华都是生活。与繁华碰撞时思想更为热烈,于安静下的沉淀更为彻底。也就是说,繁华用来思考,安静用以沉淀后的书写。
我身上的烟火气,注定从生到死的尾随着我。
当我再次来到白沙,我突然意识到,牙叉镇已然成为一个来了不想走的地方。除了这里可以畅通无阻的呼吸以外,我的心也越来越与他贴近了。牙叉镇已然成了爱开始的地方——阳光和山风。住久了,才发现这里的雨来去都不打招呼。站在护栏的窗户里,看着豪雨如柱,高大的树在风中里倒歪斜,心十分爽快。
我想这种急躁而又粗犷的风雨,应该是北方的性格。
但岛上更多的时候还是细雨缠绵——在电脑前坐了一天,情绪还陷入在创作的文本里。还是让雨洗涤一下身心吧,我没有能力在细雨中呐喊,就想被温润的细雨淋透,焕发出清新迎接明天的太阳。于是,我急切地走进细雨里。因为不认路,一路走得磕磕绊绊。正当我沉浸于细雨里时,两个女队员招呼我,说什么都要给我一把伞,她们说:别感冒了,雨不小呢……她们俩都是我喜欢的小孩,一个是北方憨厚的丫头,一个是南方俏丽的女孩。我与天空一样的心,突然炸裂开一道缝,这道缝里绽放出七彩的光束。
看来,走出某种情绪不过是一把伞的距离。
岛上的生活简单而又规律。除了三餐就是坐在房间的电脑前,空调绝对不敢碰,头顶的吊扇只开一档,脖子上还要搭条毛巾,主要是怕风得罪了颈椎。活到这把年龄,我不敢招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。因为,它们随时都会给我颜色看。
无论怎样,只要太阳落下去,我一定会走出房间。大多时候都是独自一个人沿着水库的甬道走,愤怒的水咆哮着奔涌——因为不记路,只能顺着这条水库的直道走来走去。走了三座桥后转身回来,这晚,看到一个卖芒果的小贩,半尺多长的青芒才两块钱一斤,不买都觉得是一种罪过。其实,食堂每天都有各种水果,但对芒果只能闻味却不敢贪食。一来上火,再者胃口矫情。无论多么喜爱的美食,也只是浅尝辄止。
难得与洁一起散步,因为洁平时忙碌得见不到身影。她带着我绕着体育馆走,从甬路一下去,我就失去了方向感。尽管公寓灯火辉煌,但我已然找不到回去的路了。我知道,洁不但会把我带回去,她还是一个智慧侠义的人。即便是直言不讳,也是在章法中。这样的女子很难得——洁曾经是游泳运动员,后又做教练员,再后来,又做了领导者——夜色下,当我们走过来时,就背靠着狮子岭,正在建筑的房屋在岭下楚楚可见。而晚霞却给面前的“美女峰”披上一件霓虹的羽纱,裹着霓虹羽纱的“美女峰”恬静安详,美妙无比。
我和洁的交流虽然是碎片似的,但也如一串珍珠。她人生的际遇能串成一串项链,而且还闪着珍珠般的光泽。走过崎岖旅途的人,很难能与人发自内心的交流,更难于讲过往。因为有些经历已然不想再提。我想,我们能心无设防,除了今生的缘分,一定还有前生的因缘吧。有时候,人和人之间的信任,不需要时间,一个眼神儿足够了。性格决定命运。我与洁的经历鬼使神差般的相似,可能就是源于相像的性格吧。
可谁的人生又不是悲喜交加呢。
“美女峰”若不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,如何能幻化出美丽的样子降临到人间呢。
